?2016年，消費金融變得炙手可熱，而醫(yī)美分期，是其中最為火熱的分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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繁華背后，卻是千瘡百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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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去年5月份開始，行業(yè)深陷“騙貸”漩渦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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多位從業(yè)者透露，行業(yè)中至少有15個億，被這些騙貸群體分食，其瘋狂程度，觸目驚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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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場鬧劇中，每個角色都如此鮮明：為融資急速做大的平臺；為利益而瘋狂勾結的中介、醫(yī)院和內(nèi)鬼；為蠅頭小利就失去底線的套現(xiàn)用戶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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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們組成了這一首《騙貸狂歡曲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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行業(yè)少有的幾個冷靜者，散發(fā)著最后的理性：永遠不要高估了人性，永遠不要低估了欲望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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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1行業(yè)崛起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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醫(yī)美分期平臺“易美健”負責人宋明歌，在2016年6月份，發(fā)現(xiàn)了一些異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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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來貸款的用戶有些奇怪，五六個女性同時申請，都來自同一個村，而要做的項目，申請的金額，也出奇一致，”他們似乎對易美健的規(guī)則，“摸得門清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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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些異常，讓宋明歌高度警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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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他完全確認騙貸群體的存在，是在兩個月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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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些用戶出現(xiàn)逾期，催收部門都上門了，用戶還一臉懵逼：“這些錢是需要還的嗎？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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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時，在北京、上海、山東菏澤、淄博、濟南等多個城市，整個行業(yè)的逾期開始集中爆發(fā)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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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有人沒料到的是，再過兩個月，行業(yè)將陷入全國性的騙貸黑洞之中，至今難以轉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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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兩年前，行業(yè)的鼎盛繁華，卻是另外一番景象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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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09年到2015年間，中國醫(yī)療美容一直保持15%的年復合增長速度，超過2.4萬家醫(yī)療美容機構成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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業(yè)內(nèi)預測，到2018年，醫(yī)美市場規(guī)模將超過8500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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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個千億級別市場，成為消費金融掘金之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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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乘風而上的醫(yī)美行業(yè)，遇上消費分期，會迸發(fā)什么力量？”在一個消費金融的峰會上，一位醫(yī)美分期CEO在臺上激情澎湃，“醫(yī)美分期，無疑是時代的創(chuàng)新，是場景+分期的最佳結合！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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行業(yè)在前呼后擁的激情中，迅速崛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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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年時間，出現(xiàn)了么么貸、星計劃、快分期、即分期、馬上消費、51人品、美分期、易日升、壹分期、易美健、小牛分期、愛美貸、麥芽分期等30多家知名平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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去年年中，百度金融也宣布入場，布局醫(yī)美分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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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場景越獨立、風險越容易識別”，某投資人在重金投資了一家醫(yī)美分期后稱，醫(yī)美行業(yè)的套現(xiàn)，幾乎無可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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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3C產(chǎn)品可以直接拿去販賣，而打進身體的美容針，你總不能抽出來再去賣吧？”該投資人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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此后，行業(yè)融資消息不斷——大家對行業(yè)，保持爆棚般的信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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很快，他們將見識，在利益面前，群眾迸發(fā)出的杰出智慧和瘋狂姿態(tài)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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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2騙貸狂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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80后小伙楊泉，一直從事貸款行業(yè)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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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是各大“網(wǎng)貸口子”群教父級別人物，足跡遍布全國，線上口子和線下貸款，都玩得爐火純青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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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6年3月份，很多中介都盯上一家網(wǎng)貸口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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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們在線上研究很久，卻找不到漏洞，他們突然開始做線下醫(yī)美分期”，楊泉發(fā)現(xiàn)，沒有網(wǎng)上借款經(jīng)歷的“白戶”，可以輕易貸出錢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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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們在群里歡呼，真的是歡呼”，線上久攻不破的平臺，終于在線下被他們抓住了漏洞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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楊泉和龐大貸款中介大軍，就從此時，正式轉戰(zhàn)醫(yī)美貸款市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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據(jù)宋明歌估算，目前分期平臺已和上萬家機構達成合作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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操作方式是，前往醫(yī)院的用戶，可以選擇分期付款。金融平臺直接將錢，打到醫(yī)院賬戶，用戶再分期還款給金融平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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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額度，一般從幾千到10萬不等，客單價極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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去年6月開始，分期平臺開始瘋狂搶客，行業(yè)陷入“薄利多銷”的價格戰(zhàn)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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很多平臺打出了“美麗不等待”的口號，推出“三零”產(chǎn)品，“0首付、0利息、0費用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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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這一下就讓行業(yè)變得很難盈利，”宋明歌稱，大家為了沖量，開始急速狂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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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醫(yī)院的貸款處，常常是放著一排各家平臺的二維碼，用戶只需掃描二維碼填寫資料，申請借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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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一切的失控，就是從行業(yè)瘋狂沖量開始。為了急速沖量，很多分期平臺的風控形同兒戲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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楊泉研究了30多家平臺的風控規(guī)則，大部分很簡單。比如一家平臺只要是沒有信貸記錄的“白戶”，芝麻信用分高出600分，再提供近兩個月的通話記錄，就能下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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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最開始的時候，一些平臺的下款率高達80%，”楊泉發(fā)現(xiàn)，這個生意太好賺，只要拉來人，就坐地收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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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們對部分平臺的規(guī)則比較熟，會根據(jù)風控規(guī)則來包裝用戶資料，”楊泉稱，“現(xiàn)在我們最喜歡申請的平臺，有即分期、易日升、快分期、麥芽分期等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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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國哪里的“白戶”最多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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答案是農(nóng)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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楊泉雇了一輛大巴車，去河北石家莊、邯鄲、保定等偏遠農(nóng)村“拉人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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每天清晨，他開著車在村里轉，大喇叭循環(huán)喊：“上車給一萬啊，免費北京旅游啊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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剛開始，農(nóng)村大媽們，將信將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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楊泉說：“就算最后我耍賴，不給錢，包吃包住，帶大家免費北京旅游一次，也不虧啊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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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大膽的，就爬上了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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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時，他的“行業(yè)信譽”還沒建立起來，竄幾個村子，才能撿滿一車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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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車車的農(nóng)村大媽，被拉到一些小診所，排著長隊申請貸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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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大媽只需要填寫簡單的資料，就可申請貸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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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先讓她們簽字，醫(yī)院領著她們進手術室，拿著沒裝針頭的針比劃一下，或者躺在手術臺上假裝手術，拍個照片，就可以走了，”楊泉稱，整個過程中，醫(yī)護人員全體出動，參與其中，偽造做過手術的證據(jù)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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醫(yī)美騙貸15億大狂歡：大巴車拉農(nóng)婦套現(xiàn)，中介勾結醫(yī)院 ? ? ? 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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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醫(yī)院幫助大媽們偽造手術文件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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走完這個過場后，楊泉第二天去醫(yī)院“結款”，和醫(yī)院“三七分”，楊泉拿70%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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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們這行，聲譽很重要，所以我都會給農(nóng)村大媽們結賬，每個人可拿10-20%，”楊泉服務到位，分完錢，再送大媽們回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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很快，楊泉的名聲在外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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農(nóng)村大媽都知道這個帥帥的小伙靠譜，口口相傳，一個村子的人都準備出動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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楊泉的大巴車駛進村口，一按喇叭，大伙搶著上車——一排兩個人的座位，都擠三四個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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楊泉的勢力范圍，迅速擴大。河南、內(nèi)蒙古、東三省、江蘇等地的農(nóng)村，皆是他的地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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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今，楊泉早就不再親自出馬了——他手下的中介，已發(fā)展到上千人，每月坐地收錢百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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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像楊泉這樣的大中介，全國起碼有幾百人，他們是騙貸的領軍人物，決定了騙貸手法和走向。對上，對接醫(yī)院，談好分成；對下，豢養(yǎng)手下幾百人小中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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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們大多文化水平不高，極具小聰明，出手大膽狠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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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個群體，地盤意識很深，“別人的場子，不能輕易碰”，楊泉說，南方市場，他忌憚很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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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說，北方的騙貸，大多是因為窮。而南方，純靠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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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里的水，更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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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3夜場江湖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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程曙澤是一個在上海周圍活動的小中介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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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加入這行時候，是個小白，毫無經(jīng)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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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為了獲客，用的是最傻的辦法，通過搜微信“附近的人”，瘋狂加人，并在朋友圈刷廣告，吸引客戶。后來他找到一些“竅門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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醫(yī)美騙貸15億大狂歡：大巴車拉農(nóng)婦套現(xiàn)，中介勾結醫(yī)院 ? ? ? 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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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會冒充美容院的人，騙一些小姑娘，說要搞一個免費整形活動，還給她們返現(xiàn)”，程曙澤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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到了現(xiàn)場，小姑娘們看到需要申請借款，就會遲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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程曙澤就騙她們：“這不會上征信，還不還都沒關系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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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靠這個辦法，每個月能掙四五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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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覺得已玩得“爐火純青”，但他見識了“隊長”們的手法之后，就覺得自己太小兒科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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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南方，大的中介，叫“隊長”，他們和各大夜場的雞頭們，十分相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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通常是，隊長叫上雞頭，用一個大巴車將夜場所有小姐拉上，集體去醫(yī)院整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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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一般小姐們的身份證，都被雞頭扣下，她們必須聽話，很多資料，甚至都不是小姐自己填的，雞頭幫她們填”，程曙澤稱，雞頭對這件事極為熱心，小姐變漂亮，“200元一晚就會變成1000元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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程曙澤也不止一次看到，隊長拉著幾車的小姐去集體整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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當然，大部分人并不準備還錢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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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她們已經(jīng)低至塵埃了，所謂的信用，對她們來說，毫無用處，”程曙澤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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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一天能貸款幾百萬，轉手到隊長手里，就是上百萬”，程曙澤稱，通常情況下，這些錢雞頭和隊長分，小姐無法提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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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天的收入就上百萬，他們已到達如此瘋狂的地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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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去年9月開始，這場醫(yī)美的騙貸狂歡，已從北上廣深這些一線城市，往二三線城市蔓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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成都、菏澤、淄博、合肥、蕪湖、杭州、西安、長沙、天津等多個城市，都成為重災區(qū)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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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春節(jié)期間，消停了一些，年后又再次瘋狂來襲，”宋明歌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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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場騙貸狂歡中，到底擼出來多少錢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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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現(xiàn)在整個醫(yī)美市場放出的貸款，大概是60個億，其中15多億，被騙貸者們攫取，”宋明歌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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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楊泉覺得，15個億只是保守估計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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全國專做醫(yī)美的中介，有數(shù)千人，光在上海，一個月騙貸者就能擼出來幾千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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▲一個大中介在朋友圈曬自己的“戰(zhàn)果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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如今，騙貸群體變得“像老鼠一樣油滑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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很多中介已不再接不做手術、純套現(xiàn)的單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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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如果不做手術，分期平臺報警，我們就很被動，”程曙澤說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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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楊泉已開始了產(chǎn)業(yè)化運營——他將自己的模式，發(fā)展成“傳銷”，多級代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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任何一個曾經(jīng)來做手術的用戶，又反過來變成他的下線，再去“人拉人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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楊泉多次召開“傳銷大會”，把所有下線聚過來，大家分享經(jīng)驗，“現(xiàn)場大家都瘋了一樣，講自己一夜暴富的故事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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楊泉躲在了幕后，成為金字塔上的頂尖的神秘人物，冷冷地看著幾近癲狂的人群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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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是個危險的信號，意味著中介群體將爆炸式增長，“幾個月，人數(shù)就能翻番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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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們?nèi)缢我话悖裎@條產(chǎn)業(yè)的血液。各個平臺的漏洞，被他們撕裂成欲望的洞口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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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4幫兇同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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醫(yī)院，在這場騙貸狂歡中，充當一個怎樣的角色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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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他們絕對是幫兇”，楊泉稱，這條暴利產(chǎn)業(yè)鏈中，醫(yī)院是必不可少的一環(huán)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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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曾踏遍多個城市，和幾百家醫(yī)院打過交道，他發(fā)現(xiàn)，只要給足利益，沒有合作是談不成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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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般充當幫兇的醫(yī)院，分成兩種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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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種是大型機構和集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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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們正在上市或“被收購”的臨門一腳，急于沖業(yè)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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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們依賴中介，急速獲客，寧愿返點70%。“而他們，或多或少都知道中介帶過來的，大多是騙貸者，不會還錢，但他們選擇視而不見，”楊泉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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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些醫(yī)院，用戶到了之后，需要做些手術。楊泉拿到返點之后，再分20%左右給客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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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第二種，大多是一些中小型診所，是楊泉最喜歡的合作伙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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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明歌稱，整形美容機構越來越多，競爭慘烈，百度的競價排名下的醫(yī)療廣告，越發(fā)“天價”，他們只能開始打“價格戰(zhàn)”，靠用戶口碑傳播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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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醫(yī)美行業(yè)即將進入良性循環(huán)”，宋明歌稱，各家分期平臺的集中爆發(fā)和野蠻沖量后，原本的價值鏈條，被打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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很多死亡邊緣的機構，突然間“僥幸生還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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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用戶和錢，都送上門來，感覺一切就是天上掉餡餅”，楊泉稱，他最喜歡這些被欲望和貪戀控制的人，只要雙方利益分配得當，他們趨之若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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醫(yī)院真的對套現(xiàn)和騙貸，視而不見甚至參與其中嗎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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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本財經(jīng)以中介的身份，走訪了北京多家醫(yī)院，大部分都表示：“不管客戶怎么來的，還不還錢，提供50%的返點沒問題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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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一個5萬的手術，我們收3萬，剩下的2萬返給你們，”一本財經(jīng)假裝自己就是來套現(xiàn)后，北京圣愛醫(yī)院的相關負責人依然如此答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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可見，這早已是行業(yè)公開的秘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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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另一個幫兇，則來自分期平臺的“內(nèi)鬼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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楊泉現(xiàn)在的主要任務，除了搞搞醫(yī)院關系，就是陪平臺的市場或風控負責人“吃吃喝喝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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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很多市場負責人為了急速上量，就來找我們合作，”他們居然是來求楊泉，帶人來“擼”自己的平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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楊泉很夠意思，事成之后，還會返點給他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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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位市場負責人，在完成了沖量任務之后，獲利幾十萬，并順利跳到一家更大的公司，成為市場負責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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很多從業(yè)者提到，一家分期平臺的風控負責人，甚至出來開班授課，教中介們怎么擼平臺，“大家像瘋了一樣，掏錢報名參加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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實際上，在暴利面前，整個行業(yè)都瘋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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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一出鬧劇，所有的形象，荒誕而滑稽，在狂躁的時代背景音樂中，一張張瘋狂逐利的面孔，丑陋猙獰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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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5誰來買單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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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這條產(chǎn)業(yè)鏈中，醫(yī)院和中介，分食這15個億紅利，賺得盆滿缽滿；而分期平臺和用戶，卻是兩敗俱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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誰來為這15個億買單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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無疑是分期平臺和用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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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部分用戶，是主動來套現(xiàn)。后期，他們大多選擇消失，逃避催收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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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大部分用戶，是被騙過來的。比如，農(nóng)村大媽們，她們很難意識到，所謂的“信用”，對她們有何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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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很多人被催收時，才知道這些錢是需要還的，甚至要上征信記錄，一旦逾期，將影響終身信譽，再也無法貸款，”宋明歌稱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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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見過一些用戶，發(fā)現(xiàn)自己被騙后，完全失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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去年年底，一個用戶被催收逼債，她只能通過去其他平臺，借錢還款——最終利滾利，將她拖進債務深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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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沖到醫(yī)院去鬧，醫(yī)院說，用戶欠平臺的錢，和他們毫無關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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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試圖從醫(yī)院的窗口跳樓自殺，最后被醫(yī)護人員攔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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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并沒有罪惡感，這一切，不應該怪分期平臺自己嗎？他們的漏洞太多，讓大家有洞可鉆”，楊泉甚至開玩笑，說自己是“互聯(lián)網(wǎng)時代的深度參與者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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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互聯(lián)網(wǎng)金融，金融才是核心，風控才是王道，”宋明歌稱，醫(yī)美行業(yè)盲目涌入太多“心浮氣躁”的互聯(lián)網(wǎng)從業(yè)者，他們對金融，缺乏基本的敬畏之心，導致行業(yè)滑向深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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很多平臺，是為了急速沖量，做大市場規(guī)模，迎接“下一次融資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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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這套互聯(lián)網(wǎng)流量的玩法，真的不適合金融，”宋明歌稱，行業(yè)中很多平臺的通過率，高達80%——這無疑是對風險的藐視和褻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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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一些我們平臺審核不通過的單子，一些風控松的平臺直接過，”宋明歌稱，有一些客戶，甚至故意將其他平臺放款的截圖發(fā)給他，“寒磣我們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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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明歌把這些平臺，稱為“專業(yè)打臉的，打得我們臉，pia pia的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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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市場是一個逆向選擇的過程：如果一個平臺更好騙，騙貸者自然就會涌向這里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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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們又能撐多久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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截至目前，行業(yè)十分之三的平臺，黯然消失，再無音訊。一些消費金融平臺，也悄然關閉旗下醫(yī)美分期業(yè)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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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6年3月讓楊泉進入這個行業(yè)的平臺，只運行了2個月，就默默關閉；某大型消費金融公司，也安靜地關閉了北京區(qū)的醫(yī)美分期業(yè)務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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宋明歌一直在思考，這個行業(yè)真的就要如此潰爛下去嗎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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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很多醫(yī)美騙貸難以立案，是因為很難取證，除非用戶愿意配合，”宋明歌稱，某些醫(yī)院，已開始被經(jīng)偵盯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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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旦證據(jù)確鑿，就可以“殺雞儆猴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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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這個過程中，用戶是否配合，變得極為關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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易美健正在搭建“醫(yī)美分期法律援助平臺”，試圖團結用戶，共同將騙貸產(chǎn)業(yè)鏈的一串人揪出來，將利益返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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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另一方面，監(jiān)管也需要緊跟其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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兩周前，上海市社會醫(yī)療機構協(xié)會表示，嚴禁業(yè)內(nèi)與無資質(zhì)金融機構合作，開展醫(yī)美消費貸款業(yè)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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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上海，一些不正規(guī)的玩家，被強制出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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業(yè)內(nèi)一片叫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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監(jiān)管和司法輔助而上，肅清攪亂市場的玩家；各個平臺提高風控，進入良性競爭，這個行業(yè)才有可能，慢慢爬出黑洞般的騙貸深淵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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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我們高估了人性，低估了人的欲望，”如今，很多從業(yè)者感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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但是，不要試圖用商業(yè)去考驗人性——壞的規(guī)則，才會誘發(fā)“人性之惡”，應該用機制去遏制“惡”的溢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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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環(huán)環(huán)相扣的瘋狂產(chǎn)業(yè)鏈中，一些平臺急速沖量，風控缺失，打開了“惡”溢出的源頭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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（應受訪者要求，文中部分人名為化名，卡貝對本文亦有貢獻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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